第16章白兰故事（二）

    日近正午时，姑娘才醒过来，她见一个小伙坐在床边，就吃惊地问：“我这在哪？我为什么在这里？”

    小伙微笑的对她说：“姑娘，从昨晚你拦下我的车到现在，你昏睡了近十个钟头了，你现在医院的病房里。”

    小伙子不敢问她遭人强暴的事。

    姑娘这时想起昨晚那恶梦一样的经过，就痛苦的闭起眼睛，眼里又流出泪水来。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将会被这个恶梦笼罩着，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再没有幸福可言。

    “谢谢你，谢你救了我，”姑娘说，她擦了一下眼泪，看了小伙一眼。

    “不是我救你，是医生救你，我只是看到你昏过去了，就把你拉到医院来，”小伙很真诚地说。

    “你是个好人，”姑娘说，停了一下，她又说，“我得出院了，麻烦你一整晚，我不知如何报答你，不知今后有没有机会。”

    姑娘说着就站起来，可是，她站起来时，她就感到下身还一阵剧痛，但她咬了一下牙，就往外走，小伙也不拦她，他只是问句：“姑娘，你真的没事了？”

    姑娘说：“没事了。”

    姑娘去找医生，医生不同意她这么快就出院，他说：“姑娘，你的病不算轻，要不好好治，怕会落下后遗症。”

    小伙也说：“是啊，姑娘，多住两天，治好病再说，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一辈子，我……我还有一辈子吗……”姑娘喃喃自语似的说，“我一辈子不就这样了吗？这不就是我的一辈子吗……”

    小伙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他见姑娘这么悲观，很是为她担心，就劝说：“姑娘，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可是，再苦的事也要治好病再说，你还这样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现在苦不等于将来苦啊！未来的事谁知道呢？但总要有信心才行，总要抱着希望去努力才行。我想，只要不服气，只要努力，就一定能苦尽甜来，不是有一句老话说的，受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么？所以，我觉得人就不要怕受苦，不要怕摔倒，人最怕的是没能发奋图强没有自信心，人最怕的是摔倒后就那么躺着不努力爬起来。姑娘，也许我说的这些都是大道理，可是，你也想想，仅仅因为受了些苦，就把自己本来还可能大有希望的长长的一辈子断送了或者不要了，你认为这样做值得吗？”

    小伙子一席话很令姑娘感动，她也不由的盯着小伙看，她发现小伙原来是那么英俊：眼睛黑黑的，透着智慧和灵光；鼻梁高高的，透出刚毅和坚强；嘴唇微翘，透出憝厚和善良。小伙见姑娘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脸红，微微垂下头。

    两个年轻人的神态医生看在眼里，不知怎么，他居然心里有一种很欢慰很高兴的感觉，他就微笑着说：“姑娘，你就再住几天吧，你把家里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替你通知家里人。”

    说到家里人，姑娘本来已有些发亮的眼睛又暗淡下来了，她把头垂了一会儿，又摇头低声说：“我没有家里人。”

    医生和小伙就楞了楞，医生又问：“朋友呢，很要好的朋友。”

    姑娘又摇头。

    “不管怎样，你安心治病，我会帮你。”小伙说。

    “不耽搁你的工夫吧？”姑娘问。

    小伙摇头。

    白兰趴在窗子上，望着窗外，望着那条小路，她多么希望能看到他的影子出现

    姑娘在医院里住了五天，这五天，小伙知道姑娘的名字叫白兰，知道了白兰很苦的身世，知道了白兰那个晚上惨遭的不幸。小伙对白兰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白兰走出这生活的阴影，他甚至在心里深处，有了她一个似乎模糊也似乎很明晰的影子。

    这五天，姑娘也知道了小伙的名字叫曾天明，知道天明也是来自南方一个小山村，知道天明是大学生，学的是物理，去年毕业后没能找到工作，来到B市后就从朋友手上接了辆旧三轮车载客谋生。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一个没权没钱的人没法搞到运营的有关证件，所以他只好晚上出发，专拣那较偏僻的马路走，虽然如此，他每次也都是提心吊胆的，怕遇上运管部门的警察，那可是要罚款扣车的。姑娘想，天明也不容易，一个大学生，做个车夫，还是个‘黑道’车夫，白兰也对小伙天明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她甚至在心里深处，也有了他一个似乎模糊也似乎很明晰的影子。

    可是，他们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心事，天明因为自己没有一份工作，知道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所以不敢想也不敢提到爱，白兰因为自己身上有了污点，所以不敢想也不敢提到爱。

    这天，白兰出院了，天明说，让我送你回去吧。白兰点点头。

    回到白兰出租屋时，已是下午，曾天明把白兰送到家，白兰叫天明坐一会，天明就坐了一会，白兰给天明泡茶，还给他下碗面条，天明吃了，说：“白兰，谢谢你，我要走了。”

    白兰见天明没说几句话就要走，心里不知怎么就感到难受，感到空落，眼里盈动着泪水，但她不拦他，她只是有些颤声的问他一句：“大哥，明天你还来吗？”

    天明想了想点头说：“明天我会来的。”

    天明走后，白兰在窗子上直望到天明不见了，还呆呆的望着，天明陪了自己几天，吃不好，也睡不好，他也很累了，她本来想叫他留下好好休息，让她来侍候他，可是她不敢说，可是现在又后悔了。她想，我为什么啊，我无论如何要留下他来啊！他今晚一定又去载客，他带着一个疲乏的身子去载客，很容易出事啊！可是，他走远了，唉，但愿老天保佑，让天明哥平平安安，明天他来我一定要劝他休息几天，我要好好侍候他。

    这晚，白兰睡不好，就想着天明，就怕他会出什么事，天没亮，她就爬起来，做了吃的，可是她不吃，只是趴在窗子边，望着窗外，窗外那条小路，总是静静的，后来也有些人在走，可是，总没见她所等待的人，白兰心里就想，是不是他真出事了？天啊……白兰就越来越焦急。

    天明想：人生真难啊

    唉，天明真的出事了呢！

    昨晚，他离开白兰后，已近黄昏，因为这几天在医院陪白兰，基本没有出车，而且，他替白兰交了近八百元住院治疗费用，把几月的积蓄也花光了，白兰说以后还钱她，他说等以后说吧。

    天明想今晚要设法多载些客，也许老天真的照顾，这晚他果然得了五十块钱，照以往，早上六时一般他都收车的，因为警察上路后会遇上麻烦，可是，这天他居然想，我再多拉两个小时吧，不会那么巧就遇上的，可是，他偏偏就遇上警察了，当时他正拉着两个前往公司的客人，客人说好拉到目的地给他二十块的。

    可是，在离目的地已不到百米的地方，警察把他拦住时，那两个客人居然没看他一眼，自管扬长而去了，天明也没敢问他们要钱。

    警察问天明要证件，天明掏出驾驶证，警察又要他交出营运证，天明没有，警察冷笑：“非法营运，车扣了，驾驶证也扣了！”

    天明虽然也知道这个结果，但还是免不了心慌，以往他也曾有过被警察扣住，但只要交一百或二百块钱，又不向警察索票据，一般都给放行的，可是，现在身上只有五十块钱，五十块能吗？

    他还是有些抖抖索索的把那五十块钱摸出来，并双手递上，媚媚笑着说：“警察同志，求你们高抬贵手……”

    警察把他的钱打落，推开他，哼声道：“你有完没完？五十元就想搞掂，做你的春秋大梦！”

    另一个警察说：“非法营运罚款少也不会低于八百，加上你两年的运管费，没有两千这个数就别想过关，你回去准备钱领回车子和证件吧。”

    天明也知道警察说的一点也不夸大，车子若被他们拉回去了，二千块钱铁定要付的，可是，叫他哪里去找两千块？要不设法领回车子和驾证，叫他今后靠什么吃饭？天明也知道如果现在能弄到百把块钱交给他们，同样没事了的，可是，除了这五十块钱，多一块他也弄不来了，这个地方他也没有什么熟人，就算要借钱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弄到的。他就求那警察：“求你们给我一些时间好么？我去借钱，现在就去。”

    一个警察望了望天明，又皱了一下眉头问：“你要多长时间？”

    天明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就可以。”

    一个警察说：“嘿，两个小时你就到所里去领车吧。”

    天明有些慌了说：“那就一个小时，好吗？一个小时。”

    另一个警察说：“别罗嗦了，十分钟，给你十分钟，找两百块来，能办你就去办，不能办我们现在就拉车走人，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去忙。”

    “可是，十分钟我真弄不到两百块啊，求你们，我就靠这车子吃饭了。”天明说，他的声音很低，有些颤抖，几乎要向警察下跪了似的。

    一个警察说：“这是没得商量的事，凭证运营，这是规定也是法律。你既然没法子，我们也没法子，你到所里去领车，这更是制度是法律！”

    另一个警察开了一张扣车证扔给天明，两个人就开车走了，也不理天明还要说什么，他们根本没再看天明一眼，小小百姓当然也不在他们眼里。

    天明那么气，他瞪着一双眼睛，眼睛有些红，他紧握两只拳头，拳头也捏着汗水，可是，他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颓唐的坐下来，眼泪就不争气的流出了。

    他想到家里父母为他读大学，已负了好几万债务，本以为毕业了，有工作了，还那些债也不难了，入学时本来也说是分配的，后来是分配了，可是，那接收单位说要交六万块建房款才能上工，别说六万块，六百块也拿不出啊！何况那还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单位。

    为什么现在好些单位都要人先交建房款呢？

    他想到自己也曾踌躇满志，凭自己一个大学本科毕业高材生，找个好工作还不是小菜一碟，手到拿来的。

    他想到自己初到钦江市来时，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跑人才市场，跑公司，可是，他得到的回答都那么冷，冷到令人心寒，那些人要么说人员满额了，要么就说看门吧，做个保安。他就气了，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怎么做个保安啊！

    他不再去人才市场了，也不往那公司跑了，他想我不靠人，我就靠自己，靠自己闯一番天地！

    他先是去捡了半年的破烂，早出晚归，可是除了能弄一天两餐，再没积蓄，更别说还债了。

    他想去做生意，可是做生意得要本钱，后来，一个朋友的三轮车转手，朋友说，只要不怕苦，载客也不比做生意差，再说，现在生意也不好做。

    朋友那车原价是五千块，用了一年多，只要他一千五，他就要了，载客虽也辛苦，但和捡破烂比总好许多，且收入也不错，头几个月，他每月都挣一千多块，虽然不时被运管查车罚款，总也能剩余个千儿八百的。他每月也都把攒下的钱寄回去，因为他对爸妈说，找到工作了，还不错，叫爸妈放心。只是这几个月，因为车子常出毛病，每月收入除了修车除了吃饭所乘无几。如今，车又被扣去了，以后不知怎么过。

    人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