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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北溟奇功九转成

小说:剑圣风清扬 作者:阳朔 更新时间:2018/9/29 17:04:38 字数:12048 繁體版 全屏阅读

    风清扬趁着目光看得分明,左边匾上写着四个大字道:

    “琅环福地”,右边匾上也写着四个大字道:

    “还施水阁”。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以前曾听雪儿说过,慕容府上有“琅环福地”与“还施水阁”两处所在,那是收藏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之处。

    凡江湖上大大小小的拳脚兵器之术,上起少林武当的不传之秘,下至边远偏僻之地的邪功外道,乃至用毒施蛊之法,靡不灿然大备。

    此二处地方自五代以来惨淡经营,后人踵事增华,小心守护,在武林中的名气犹在少林寺“藏经阁”、武当山“有容轩”之上,因而也被列为武林禁地,无人能知晓它的位置所在。

    如今它们就在自己面前静静矗立,外表看去,普通之极,与江南人常居的竹屋没有什么两样。

    杨逍见他出神,笑道:“喂!你若不想进去,我可不客气啦!”

    风清扬道:“这里无人守护,外表看去甚是平常,但我看这些屋子乃是按八卦方位而设,里面必有机关埋伏,只怕不易便闯。”

    杨逍拇指一挑,道:“好小子,心细,有见识!”

    接着摇摇头道:“这等良材美质,我怎地撞不上一个?”言下颇以为憾。

    风清扬与他见面两次,听他言语随和,早已不如何拘谨,听见他这最后一句,笑道:“我的三师母不还是您的高足吗?还有现在日月神教的范松、司马凝烟,也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你老人家桃李满天下,莫非还不满足不成?”

    风清扬听说的“三师母”乃是杨逍的入室高足司徒明月,原在明教中任地字门主,后与段子羽结成连理,随夫隐居昆仑。(事详拙著《九阴九阳》)

    杨逍被他一言勾起心事,叹道:

    “范松本来资质甚佳,但他天性诚朴,脾气又过于暴躁,能有今日的成就已经不错。

    “司马凝烟能得我之巧而不能得我之厚,将来也难有大成。

    “唉!明月这丫头本来根骨不错,可惜是个弱质女流,要练成真正上乘的功夫亦是很难,现在她随你师父在昆仑山相夫教子,早年的那点玩意儿怕也搁下了!

    “现在想起来,我当年也颇有不是之处,明月告诉我她与你师父私订终身,叛教出门之时,我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真想一掌毙了她,其实男女之情……

    “唉!晓芙他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对我?”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眼中似有泪光滚动。

    纪晓芙本是峨嵋派门人,灭绝师太的得意弟子,被杨逍强暴之后,珠胎暗结,竟尔芳心可可,一缕情丝全沾在他身上。

    后来灭绝师太逼她去害杨逍,她至死不从,被师傅掌击而死。(事详《倚天屠龙记》)

    风清扬也不知他说些什么,见他神情凄怆,不敢打断,只听杨逍低声唱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声音渺沓回旋,如泣如诉,喝到后来,声音越拔越高,却是越来越细,似乎能直钻进人心中一般。

    风清扬听着词中含意,想起自己间关万里,来寻雪儿的种种情事,也不禁黯然神伤。

    杨逍唱罢,长啸一声,热泪滚滚而下,沾湿衣襟,缓缓地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这一问谁能答得出来?众生芸芸,千头万绪,最后也不过还是这一问罢了!”

    两人各想各的心事,相对半晌,不发一言。

    杨逍忽地省起,开颜一笑道:“怎地说起这些来了?徒然恼人,没甚好处。来来来,我带你做些快活之事!”

    说罢,纵身而起,恍如飘然一鹤,直掠至“还施水阁”的栏杆之上,回头对风清扬道:“你且等我,去去就回!”

    滴溜一转,身法奇快,已隐没在竹屋背面。

    风清扬犹自想着杨逍方才的慨叹,心道:

    这位前辈行事邪僻,风尘游戏,却原来也是位伤心人!

    他自小受师傅薰陶,长后被师兄教诲,本以名门正派自居,对所谓旁门左道成见极深,可自从识得桑小娥之后,将她的遭遇与丐帮长老庄梦蝶等相互印证,渐渐明白正邪之间,存乎一心,原本难辨。

    正派中小人不少,邪派里君子亦多,即或有些人品行不修,却还能坦诚相见,光明磊落地为恶,较之正派中人的勾心斗角,虚伪矫饰又强得多了。

    这时与杨逍倾谈一过,心灵相通,隐隐觉得,像杨逍这类的所谓魔头,生具至情至性,于世俗礼法置之蔑如,率性而行,其实反中自己下怀。

    在他心中,此时的杨逍比之自幼生长一处的师兄弟们似乎还要亲近得多了。

    他在这里思犹未了,杨逍已转了回来,招手道:“来罢!”

    风清扬双足一跺,身形已拔地而起,恍若彩虹经天般划了个弧线,轻轻巧巧地落在栏杆之内。

    杨逍暗暗点头,笑道:“时辰还早,陪我进去先喝几杯!”

    风清扬奇道:“咦!里面怎会有酒?”

    杨逍笑道:“这里面武功秘笈堆积如山,包罗万有,我等学武之人进去,哪里还舍得那么快出来!

    “慕容家的人也不能例外。他这水阁之中专有一处储藏美酒,还有一处储藏诸般果品干肉,俱是下酒妙品哩!”

    说罢哈哈大笑。

    风清扬听得有酒有肉,心花怒放,不禁也随着他大笑起来。此时二人已穿过回郎,风清扬突地问道:“然则那些机关消息……”

    杨逍头也不回地道:“你放心罢!机关的总闸已被我关了。

    “若是不关,嘿嘿,你小子走了这许多步,早就不是被乱刃分尸,就早给万箭穿心喽!”

    他似乎甚是得意,意犹未尽地道:“嘿嘿!即慕容老贼恁地奸猾,他这福地水阁本来按坎巽二卦设置,机关消息的总闸该设在坎巽二卦之间,就是那座竹桥之下。

    “他却一反常规,将总闸设在水阁的西北角上,那是离兑二卦的连结之点,这一下,生门变死门,死门变生门,十个人有九个怕要上这恶当!

    “岂知这老贼费尽心机的布置,撞上了我的手,那是狗屁不值!这才教‘强盗遇上了贼祖宗’哪!”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水阁正门。杨逍伸手一推,竹门“吱呀”一声打开。

    风清扬晃着火折子,迈步进去,四下里一望,不由吓了一跳,只见屋中密密层层地全是木头架子,每架俱是从地到顶,有两人多高,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长短、宽窄、新旧俱各不一,有的书背都已发黄,似是陈年古物,有的则崭新硬挺,似是新抄未久。

    一瞥之间,只见每隔一两架上贴有一个标签,或作“河南”,或作“四川”,或作“西广”,或作“关东”,显是以行省为记认的地域标识。

    风清扬幼小习武,只略通文墨,读书甚少。

    一下子看到这许多书放在一起,那还是生平首次。

    他虽知此地是藏书之处。

    也没料到规模如此之大,数量如此之多,不由咋舌不下。

    杨逍见他吃惊,笑道:

    “怎样?没见过这许多书罢!告诉你,水阁里这样的屋子共有十间,按天干之数排列。

    “这只是‘甲’字号,乃是收藏天下剑法之处。

    “‘乙’字号收藏刀法。

    “‘丙’字号收藏‘掌’法。

    “‘丁’字号收藏腿法,我也记不得那许多。喏,你自己慢慢看吧!”

    “啪”的一声,一本厚厚的册子掷到风清扬手中。

    封面上恭楷小字写道:“甲字号藏笈目录”,风清扬翻开内页,只见第一项写道:

    “河南少林派达摩剑法”,空一格写道:

    “一架第一格左起第十九册”,再空一格写道:

    “序号贰伍柒”。

    风清扬借着火光,向离自己最近的架上看去,果在第一格上寻到“贰伍柒”标签的书,抽出一看,不是少林派的达摩剑法又是什么?

    他又惊又喜,回头继续翻看,只见以下列道:

    “河南少林派罗汉剑法”。

    “湖北武当派太极剑法”。

    “四川峨嵋派峨嵋剑法”。

    “四川青城派青城剑法”。

    “湖南衡山派衡山剑法”。

    “山东泰山派泰山剑法”长长的一大串,不一而足。

    风清扬看到下面“陕西华山派华山剑法”的字样,心中不禁一跳,疾忙按目录指示之处取来书册,才翻得两三页,不由大惊失色。

    书册所载正是历代相传的正宗华山剑法,一招一式,连同运力转折的法门,无不清清楚楚。

    再翻几页,忽见其中夹有一张字条,上面寥寥数句,写道:“华山剑法险着居多,如华山壁,气像森严,偶出奇招,则轻灵飘逸,观之如坐春风,惜乎气魄稍小,精妙不足,遇堂正之师,奇诡之阵,则缚手缚脚,取胜殊难矣!”字迹遒劲,但纸张松脆,似是年头不少。

    风清扬暗忖道:“此条不知是何人所写,但所说华山剑法优劣,虽寥寥数语,无不深中窍要,字条上又没提剑宗,气宗这事,想必是慕容府上的前辈高人。”

    他与雪儿情深意笃,连带着对慕容绝感激,对柯叔和桑二娘等容让,但始终觉得慕容家之人若非鬼鬼祟祟,便是不通情理,对他们殊无好感。

    这时见到“还施水阁”偌大的气魄,又见到这几句精当评语,对慕容世家不由大生敬意。

    再向下看去,所列却是剑法中的杂学,诸如吴钩剑,雌雄双剑,短匕之类,琳琅大观。

    他也无心详览,翻至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道:“独孤九剑,南宋年间一代剑魔独孤求败所创,分总诀式,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破气式等九式,练至极处,举凡长短软硬兵刃无不可应手而破,所谓神而明之,存乎一心,转折变化,妙不落言诠,可叹为观止矣。

    此剑法至今未见,惜哉!惜哉!惜哉!”最后连叹三声,显见作书人的是遗憾之极。

    风清扬正自琢磨最后一页上的字迹,身后竹门一响,杨逍笑嘻嘻地背着一个大口袋从门外进来。

    他暗呼了一声惭愧,知道自己聚精会神地翻看书籍,连杨逍何时出去竟也毫没察觉。

    只见杨逍从屋角扯过一张方几,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大口袋中先提出一小坛酒,再取出种种干果、蜜饯、腊肉、香肠之类,满满地摆了一桌子,笑道:

    “咱俩谈了半个晚上,你这书也看得够了,想必同我一般,肚饥口干得紧,来来,咱俩痛饮一顿再说。”

    说着,从袋中取出两只青花细瓷大碗,拍开酒坛上的泥封,将两只大碗斟酒,递过一只道:“喏!这碗是你的!”

    他刚一拍开泥封,风清扬便觉一股酒香扑面而来,醇煦之极不说,其中竟似有鲜花瑶草的香味,酒汁更是金黄如蜜,甚是黏稠,未及入口,先已有醺醺之意。

    他生平饮酒无数,但这般好酒却也罕见,当下馋虫发作,端起酒碗,对杨逍一晃,饮了下去。

    入得肚中,更觉五脏六腑一清,丹田之处暖融融的,一股又热又香的气息四处游走,四肢百骸,无不舒泰,不由脱口赞道:

    “好酒!”

    杨逍笑吟吟地得意之极,捋着花白胡子道:

    “算你小子有福气,这慕容家酿的‘百花酒’少说也有七十年,酒窖中亦非常有,老夫我在这水阁待了三年多,也只喝过四次。”

    风清扬一笑,搬过酒坛,先给杨逍斟满一碗,自己也斟上一碗,两人又是一饮而尽。

    顷刻之间,两人风卷残云一般将几上的酒肴消尽大半。

    杨逍酒量不宏,几碗美酒入肚,双颊俱已通红,与鬓旁白发交相辉映,色彩煞是鲜明,若非醉眼了乜斜,望之倒似神仙中人。

    只听他口中喃喃道:“莫入红尘去,令人心力劳。

    “相争两蜗角,所得一牛毛。

    “且灭嗔中火,休磨笑里刀。

    “不如来饮酒,稳卧乐陶陶。

    “白乐天一代大贤,做得好诗!”说着连饮数口。

    风清扬听这诗似谣似谚,通俗明白,也算不得好,但诗中所含却大有深意,耐人寻味。

    他此时也有三分酒意,道:“杨前辈,我有一件事请教。”

    杨逍摆摆手道:“哎!杨逍就是杨逍嘛,我最厌恶这套前辈后辈的虚文,都是狗屁!”

    风清扬见他醉态可掬,言语之间大有狂态,不禁笑道:

    “那怎么成?你是我三师母的师父,比我高上两辈,从武当的殷融阳师兄身上算来,你是他的外公,也比我高上两辈,这还算不得前辈么?”

    杨逍侧头望了半日,道:“那也有理!”

    忽地虎起眼睛道:“那你便非要挂在嘴上吗?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说话自是对我说的,非要称呼一声作甚?”

    风清扬生性豁达,更不愿与他纠缠不休,遂道:

    “听你适才吟诵白乐天诗,似是对旧事全不挂怀。

    “然则既已身得自由,为何又滞留不去,莫非……”

    杨逍摇摇头道:“错了!错了!你以为我在参合庄逗留不去是想报复那老贼么?

    “嘿嘿,我若想暗算于他,这老贼怕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我不过是贪恋这阁中所藏秘本,既长见识,又增修为,天下哪还有这么好的事!

    “实话跟你说,以前我的武功确是逊那老贼一筹,两年之前我便可与他战成平手。

    “可这两年来,每次他提我出去比武,我都故意输他一招半式,你说是为甚么?”

    风清扬会意道:“为了白看这里的书啦!”二人一同拊掌大笑。

    笑了一刻,杨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

    “说到我与你师父的事,那又麻烦得多啦!按说明教毁在他手下,我的老搭档、好兄弟范遥也死在他双掌之下,哪儿有不恨他的道理?

    “可我这些年或是云游四方,或是年龄渐增,慢慢地,对从前的许多事儿都能想开一些了。

    “当时明教与各大名门正派都是死敌,犹如两国交兵一般,不是你灭了我,就是我灭了你,力强者胜,那也没有什么对不对的。

    “尊师杀了范遥,那是因为范兄弟他曾杀了于尊师有父子恩养之情的老仆欧阳九。

    “我等江湖中人,恁多年来谁手上不是鲜血淋淋,自己也过的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左右不是死在尊师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那也不必恨了!

    “我这些年来什么都想得开啦,成日价吟诗弹琴,饮酒奕棋,要那许多劳什子的怨啊恨啊来干什么?

    “若是还有旧事横在心中,我又怎么会帮你?”

    杨逍生性原本孤僻,女儿嫁与名门正派中人,他便不愿过多来往,但寂寞难耐本是人之常情,他自见风清扬便颇喜他性情聪明,气质仁厚,与之甚为相得,便如喜欢一个晚辈的孙儿一般。

    此夜他心情畅快,在风清扬一问之下,便将多年心中蕴积的话竹筒倒豆般全说出来。

    风清扬听罢此言,默然不语,心想这位前辈是性情中人,难得又是胸襟宽博,见事通达,颇具雅量高致。

    自己生平甚少服人,但杨逍的谈吐气度,却让他不由自主地从心底佩服出来。

    二人酒足饭饱,分别在屋中阅读秘笈,甚得其乐。不知过了多久,杨逍叫他道:

    “喂!该回去啦!那老儿若送饭来时不见我们,那可就糟之极矣!”

    风清扬依言放下书册,随杨逍回到石室之中。

    此后两人每吃过第二顿饭便来此处读书,不知不觉间过了一月有余,风清扬自觉功夫大进。

    甫得自由的前几日,风清扬也曾遍探参合庄,期望寻得雪儿踪迹,但苦寻不获,猜测雪儿或许真的不在,也只索罢了,只好一边读书一边等待雪儿出现。

    这一日,风清扬正在“戊”字号中翻阅各派内功秘笈。

    他知自己所习《九阴真经》乃是天下至高的功夫,寻常内功法门也还不放在眼中,只是随便翻翻记记,了解一下别派内功的情状而已。

    他将《崆峒内功秘要》匆匆翻完,归回架上,待要取下面的几册,蓦地发现木头书架的后壁上竟嵌着一只铁环。

    那铁环只比铜钱略大,黑黝黝的,甚是小巧。

    风清扬好奇心起,伸手一拉,铁环竟是纹丝不动,向右扳了一下,仍是毫无动静。

    再向左拧,只觉略微松动,于是再向左转,连转三周,“咔”的一声,铁环不动了。

    风清扬正自犹豫,只听后面书架“轧轧”作响,绕过去看时,只见最底部的一块架板缓缓向内推进,露出一个暗格。

    风清扬大奇之下,伸手进去掏摸,只觉触处一凉,“呛”的一声,似是机簧声响,心知不妙,疾地向后一仰。

    “砰砰”数声,四支短箭从他鼻尖上面寸许处掠过,钉在身后的木板上,这些短箭突如其来,事先毫无朕兆,速度又是奇快无比,饶是他应变奇速,还是险险着了道儿。

    风清扬一颗心“怦怦”乱跳,心知箭矢由机簧射出,力道奇大,自己只要慢得一瞬,身上便要添四个透明窟窿了,当下不敢再伸手过去,到屋角处寻来一根竹棍,远远地伸入暗格四处击打探查,等了半日,确信再无其它暗器射出,这才再伸手进去,从暗格深处小心翼翼地捧出两本书来。

    只见这两本书册页均已发黄,颇有残损,墨迹已转浅黑,地角处磨得乌亮,显是数百年以上的古物,而不知经多少人摩娑参详。

    左边书封页上以小篆题道:

    “凌波微步”,右边书封页上以小篆题道:

    “北溟神功。”

    风清扬一见之下,喜欢得几欲大叫起来,刹那间想到雪儿说过,这两本秘笈连同一阳指功法,本是大理段氏传家之宝,南宋光宗年间被一蒙面怪客从天龙寺中盗走,“凌波微步”后由慕容氏宣称得到,而“北溟神功”与“一阳指”则从此失传世间,原来那“北溟神功”竟在此处,那么自天龙寺盗宝的蒙面怪客十有八九也就是慕容氏的先辈了。那“一阳指”秘笈却不知散在何处,并不在其中。

    杨逍此时正在“癸”字号中参详诸般机关消息之法,他耳目灵敏,所得这边声响有异,赶了过来。

    风清扬将上项事一说,杨逍见到那两本书册,也不由大喜,笑道:

    “你这小子当真是好深的福缘。

    “这两册书可称武林至宝,不知有多少人眼红着想要哪!

    “我在水阁里待了这么久,怎么就连一次这样的好事儿也撞不见?”

    风清扬笑道:“我见到了与前辈见到那是一样的,前辈若是喜欢,拿去修习便是。”

    杨逍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多好的内功练不练也没甚么用处了。

    “那‘凌波微步;倒要老实不客气地看上一看,把那慕容老贼的绝技都攥在手心儿里,永远不必犯愁打不过他了!

    “喂!小子!我知你剑法奇高,武林中可称得上数一数二,但我看你的内功火候似乎不足,不如学学这‘北溟神功’罢!我虽不知它的底细,想必也有益无损!”

    风清扬听他对修炼这两门功夫不甚起劲,明白他素来心高气傲,虽知这是神妙功夫,也不屑染指慕容氏的东西。

    及听到最后几句,心中不由一动。他自艺成以来,纵横江湖,少逢敌手,但近几个月中,却连遭两次败绩。

    头一次败于无名怪客手下还可说是因他使出“凌波微步”,自己猝不及防,况且兵刃被断,也不能算是惨败。

    此番在慕容绝手下失利则纯是因为内力不如,被他克制,若内力与之相仿或稍逊一筹,手中宝剑便可透过他的罡气,大大奏效,决无如此惨败之理。

    想到此处,便自杨逍手中取过“北溟神功”书册,要看看它究是怎样一种奇法。

    翻开第二页,只见上面一篇文字,字迹笔致温润,棱角内敛,写道:

    “北溟神功者,逍遥派之武学。

    “《庄子·逍遥游》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向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翼若垂天之云。’其名目本此。

    “其法以修习奇经八脉为主,取敌人内力,融化为己用,由小及大,若鲲鹏之变,至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之境地,是为大成,是为逍遥,此亦‘逍遥派’名目所由来也。

    “是法虽便捷,然亦不劳而获之黠者。

    “余无意间得此功,幸未累及良人。

    “凡我段氏子孙修习此功者,望慎用之。

    “慎之!慎之!如违此训,则我段氏列祖列宗必不安于地下。

    “甲戌正月誉白。”

    下端钤有朱红印章,却是大理国的玉玺。

    风清扬回想起早年追随师父,曾听他讲起大理国列代祖宗事迹,个中听得最熟也最有兴味的便是段誉和一灯大师之事,尤其对段誉其人颇为心向神往。

    此际见了这篇措辞温婉的文字及玉玺,知是段誉亲笔,不由一喜一悲,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这时他的心中反复思量一事:段誉称此功为“不劳而获之黠者”,大是有理。

    别人辛苦多年修成一身内力,若被我一旦吸来,岂非有些卑鄙无耻?

    那与魔教所传,武林中人人切齿的“吸星大法”又有何区别?

    然则这种功夫是练还是不练?

    他一时犹豫不决,手中下意识地翻过一页,却见又是一篇序文,先看下款,竟是段誉之子段以宁所题。

    序中云,此种吸人功力之法原有两路:

    一路即北溟神功,乃锻炼自身经脉之潜力,故修习之际与人无害。

    另一路则创自逍遥派不肖弟子丁春秋,他畏惧“北溟神功”练成不易,乃另辟蹊径,利用毒虫及“采阴补阳”等邪术,也得有成,称作“化功大法”,修习之际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坏了多少女子的贞节,故武林中人人憎恶,闻而色变。

    序中又云:“北溟神功”与“化功大法”形似神非,实是正邪两途,泾渭判然有别。若存心正大,修习“北溟神功”,制恶人而不及于死,是有功德之事;若存心不良,则虽依正途修“北溟神功”,那也与以邪术修“化功大法”没甚么分别了。

    风清扬看至此节,不由又惊又喜,胸中豁然开朗,蓄积半晌的疑云一扫而空。

    当下再不踌躇,盘膝坐地,五心向天,依书上所写专心致志练了起来。

    风清扬自幼习练《九阴真经》,任督二脉藉其神奇效力,已于一年之前打通,此后内力精进,在武林中实可算得一流高手。

    不过限于年份,遇上慕容绝这等顶尖人物还要相差许多。

    此际内功根底既强,修习这“北溟神功”也是颇为省力,数天之后,奇经八脉中的手少阳三焦经脉已然通达无阻。

    虽然如此,那《北溟神功》乃是夺天地造化之不世出的奇异功法,岂是轻易可以练成的?

    当年段誉毫无武学根基,但他心地纯净,并无杂念,正合了此功的清净无为,不为已甚的要旨,那也还练了一月光景方有小成。

    风清扬聪明伶俐,又曾经情欲斫伐,比之段誉,心魔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以故修到足少阳经脉之时,便已进展甚微。

    这些时日风清扬已明了此功要义,知道此是应有之像,倒也并不担忧着急。

    如此这般三个月下来,奇经八脉已通了七脉,最后的一条是太阴三焦经脉也只在旦夕之间便可练成了。

    这段时间里,杨逍见他练功时不能言语行动,便从不来烦他,自去钻研感兴趣的功夫。

    而风清扬在庄内几度勘查,却也没有发现慕容雪的踪影。

    这一日申未酉初,两人草草吃过晚饭,照例通过杨逍的地道出得石室,直向福地水阁而去。

    一出石室,风清扬只觉阵风吹来,颇有肃杀之意,身上也不禁一寒。

    放眼四望时,只见月色朦胧之中,草木凋零,池塘清涸,天高地迥,万物萧疏;已是深秋时节。

    不知怎地风清扬心中忽地升起一种无端的怅惘之情:光阴如梭,一晃之间自己已来姑苏将近四月,又是春去秋来,与雪儿也是一年多音容不通了

    !雪儿!雪儿!你在哪儿啊!秋已深了,你的罗衣可能抵得这清秋清寒么?

    到得水阁之上,杨逍问道:“小子!你的‘北溟神功’练得怎样了?”

    风清扬道:“尚有足太阴三焦经脉未通,不过照我预料,怕也就是今晚之事。”

    杨逍一惊道:“好小子!练得好快!今晚看来紧要关头,我左右无事,便与你护法罢!”

    风清扬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要护甚么法?再说你还有书没看,不如我自己练罢!”

    杨逍忽地面色肃然,道:“如今已是九月底,屈指算来,我来参合庄也有五年了!

    “在此读了四年书,那是我此生最为平静快乐的日子,但书读得差不多,我也该走啦!”

    风清扬大惊,道:“你要去哪里?”

    杨逍叹口气道:“我向来四海游荡,也没甚么准去处。

    “但书既读完,留在那死气沉沉的石头屋子里有甚么趣味?

    “我本想临去之前与慕容老贼大战一场,败得他心服口服,可转念一想,他虽击我一掌,又关我五年,但我看了他这许多书,也足以抵偿有余啦!

    “甚或他于我有恩也说不定,那我也就留张字柬,与主人告辞就是。

    “清扬,你我缘分不浅,相聚如此之久,那是极好的事。

    “你虽称我前辈,我却只肯认你做个平辈朋友,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以后江湖飘蓬,也不知有无相见之日,那也不必挂念了!”

    两人相处四月,风清扬所见的杨逍不是诙谐佯狂,就是滑稽玩世,极少这般庄重说话。

    平素杨逍称他不是“小子”便是“你”,也从未以名称呼。

    此际听他叫出“清扬”二字,风清扬心头不禁一凛,眼圈当即红了,喉头也好似被什么哽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杨逍见他这般情状,展颜笑道:

    “唐人说:‘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做这儿女之态干甚么!

    “你如真的舍不得与我分手,不若快些将此功练成,然后痛快淋漓地陪我喝上一顿酒,酩酊大醉,拱手道别,岂不快哉!”

    风清扬听他说得爽利,心头一轻,但回想适才那番话,总是沉甸甸地不太好受,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当下勉强笑道:“前辈说得是。”

    收敛心神,盘膝坐定,专意练那足太阴三焦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但觉气息在左腿中穿梭不息,暖融融地极是舒服,右半身却颇有凛冽之意,如处严冬,心知已到了阴阳互融,龙虎交济的重大关头。

    杨逍在旁见他左半身热气蒸腾,右半身寒意逼人,也不由暗暗称奇。

    风清扬镇摄心神,专意行功,眼见只需最后一转便可大功告成,忽听得杨逍轻叱一声:“甚么人?”

    一瞬间,水阁之中衣袂飘动之声,兵刃呼啸之声,拳脚相交之声大作,显然来者并非一人,杨逍已和他们动上了手。

    风清扬本以为慕容府中之人发现他二人偷阅秘笈,前来捉拿,此时大惊之下,本能地睁眼看时,却见五人各持兵刃将杨逍围在中心,圈中一人却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汉子,赤手空拳,与杨逍战在一处。

    风清扬开始见这些人自己一人都不认得,反而心下一宽,料想杨逍的武功已臻绝顶,环顾当世,只怕除了不知所踪的明教的前教主张无忌和恩师段子羽,再也无人能胜他一招半式。

    敌人再多,总还应付得了。

    哪知甫看得数招,便即大惊失色,只见那矮胖的中年汉子拳发如电闪,脚出若雷霆,法度严整,气韵悠长,出手之际,劲风激荡,拂面如刀,正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高手,比之自己也是不遑多让。

    外围那五人兵器固然古怪,招数也是恢奇怪诞,与中土武学大异其趣,以造诣而论,较之日月教“十大神魔”怕也只稍逊一筹而已。

    风清扬眼见这许多来历不明的高手围攻杨逍一人,不由大急,知道纵然张无忌或段子羽亲临,以一人之力对抗这些人,也绝难讨得了好去。他此际双手尚可行动,眼见旁边便是设来印证武功用的兵器架子,大喜之下,伸手掣了一剑,喝声:

    “鼠辈看剑!”抬手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刺去。

    剑尖甫到中途,风清扬只觉手臂一麻,“当啷”一声,宝剑落地,接着全身一阵冰冷,只觉体内本来缓缓流动的气息忽然如疯了一般,乱冲乱撞,所至之处,如万针攒刺,奇痛入骨,自己却从头到脚一动也动不得了。

    风清扬心头一凛,一个念头早光石光般在脑中闪过:走火入魔!

    他本来所练的《九阴真经》乃是武学中至阴至高的功夫,取径甚正,再练此“北溟神功”,那是毫无冲突,两不相妨,加上他并不躁进,本来绝无走火入魔之虞。

    但此际他正处在阴阳互融,龙虎交济的重要关头,那是每个学内功之人最大的难关,即便并无扰乱,全力以赴,尚且存有危机,何况他眼见杨逍情势不妙,不顾自身,奋勇出剑?

    片刻之间,风清扬已觉眼前一阵发黑,全身的气力似正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而体内真气狼奔豕突,毫无章法。

    他知真气撞入脑中,便有性命之忧,心下霎间彻底冰凉,暗道:

    罢了!罢了!不道我风清扬今日毕命于此!

    离风清扬最近的那人听得身后喝声,不由吓了一跳,忙将右手中链子锤向后荡去,却荡了个空。

    回头一望,见风清扬盘膝在地,摇摇晃晃,脸色发青。

    他也是见多识广的大行家,知道这是走火入魔之兆,当下冷笑一声,不去理睬,全神贯注对付杨逍。

    风清扬那一声断喝,杨逍自然也听在耳中,他虽身在重围之中,头脑却是清醒之极,转念之下,便知不好。

    当即双腿连出,势若奔雷,眨眼之间,已连攻三十六招,正是他生平绝技“连环三十六鸳鸯腿法”。

    这一轮急攻纵然张无忌,段子羽亲至,也当避其锋锐,那中年汉子如何抵挡得了?

    当下手脚齐出,见招拆招,却已连退了十余步。

    杨逍正是要争这一个空隙,一见他稍稍退开,双手更不稍停,已闪电般向外围五人各发杀手。

    那五人各挺兵刃一挡,杨逍已高高跃起,身形在空中一个转折,双足落处已在风清扬身畔。

    那六人虽与杨逍为敌,但见他这一轮出手情急拼命,所使招式却无一不妙到毫巅,使人观之心旷神怡,身法又是美妙至极,奇快无比,眨眼间已逸出重围。

    那是非胆略,心计,武功俱臻上乘者不办。

    六人心意相通,不由齐声喝了一个大彩。那中年汉子佩服之余,心中暗惊,挥手道:“再上!”

    六人分占一角,缓缓向杨逍和风清扬这边包抄而至。

    杨逍跃至风清扬身畔,右手食中二指已搭住他左手腕脉,一探而下,只觉脉驰而滑,紧而乱,正是走火入魔,内气反噬的徵兆。

    他心知此际若无人注入真气,助他约束体内气息,要不了一时三刻,风清扬势必真气贯脑,散功而亡。

    当下不及细思,右手劲力陡发,一股绵绵密密、沛然莫御的力道自风清扬“内关”、“外关”两穴直入。

    至于强敌在畔,自己能够支撑多久,风清扬何时能束住气息,解脱这生死之厄,那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风清扬乍得杨逍导入的真气,全身一震,登时好过不少,神智也清明起来,忽地明白杨逍以右手助已,只以半力对抗六名强敌,那是再凶险不过之事。

    情急之下,开口道:“前辈……不可……”

    他一开口,体内真气便即横行,与杨逍的真气相撞,直痛得牙齿“格格”作响,再也说不出话来。

    杨逍喝道:“别说话,快运功!”

    右掌加力,口中说话,左手连动,已化解了那中年汉子的十余招猛攻。

    风清扬一想不错,杨逍是绝不肯把手拿开的了,自己若不加速行功,两人今日都要毕命于此。

    当下牙关一咬,猛力镇摄心神,约束真气,慢慢将其导入正途。

    片刻之间,便已神游物外,对眼前的恶斗已不闻不见。

    这片刻间,杨逍已经迭遇凶险。他以一只左手,对抗那中年汉子已是不足,何况周围另有五名手持兵刃的高手?

    仗着他原本武学广博,近年来又在水阁中读遍武功秘笈,虽见这几人武功与中土武学截然有异,诡怪非常,却也抓住其中的相似之处,以相应手法加以克制,以故二十招之内,虽处下风,竟然毫无损伤。

    那中年汉子久攻不下,甚是焦躁,心道自己潜修多年,本以为武功大成,已可天下无敌,哪知重履中土,首次出手连一个糟老头儿也拾夺不下。

    自己下属在旁围攻,眼睁睁地看着,岂非脸上无光?

    当即长啸一声,招式陡变,连发十数掌,水阁之中立刻寒意弥漫,砭人骨髓。

    杨逍忽感对方掌力如五丁开山般涌来,更有一种怪异的寒气夹在其中,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于这掌力的情状甚是熟悉,那正是自己最为忌惮的,本已应失传许久的“玄冥神掌!”

    玄冥神掌本是“玄冥二老”鹿杖客与鹤笔翁的独门绝技,杨逍曾受过一掌,伤势不轻,幸得张无忌以“九阳神功”驱去寒毒,未留后患。

    但自二老在王保保庄上死于段子羽之手,江湖上便以为此掌法从此绝迹武林了。(事详《倚天屠龙记》、《九阴九阳》)。

    哪知今夜在这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手下重又出现!

    杨逍心中一凉,虽然自己内功较之当初醇厚不少,却也不敢与之对掌,当下五指齐出,尽拂向对方要穴,想教他掌上发不出力来。

    他一全力对付那中年汉子,周围的防守便现空隙,“砰”的一声,后心着了一记链子锤,接着左腿一痛,已被一个手持日月弯刀的丑头陀砍中。

    杨逍大怒,右腿踢出,挡住那中年汉子的五掌进击。左手“呼呼”两掌,若迅雷不及掩耳,一掌击中那使链子锤之人的前胸,一掌击在那头陀的右肩之上。

    那使链子锤之人只觉掌力着体轻柔,才松了一口气,一股大力已直撞入去,如受巨椎重击,嗓子一甜,鲜血狂喷,已委顿在地,眼见不活了。

    那头陀中了一掌,肩骨碎裂,他痛吼一声,弯刀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但他生性悍狠,左手刀“刷刷”三记,竟全是进手招数。

    就在此际,杨逍也觉胸中气血翻腾,“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那记链子锤所击乃是要害,内伤竟自受得不轻。

    他这一吐血的当口,那中年汉子觑见良机,哈哈一笑,猱身而上,已无声无息地在杨逍胸口印了一掌。

    疾退之际,但觉头上冰凉,方巾已被对方掌力扫去,脑门被掌风带到,隐隐生疼。

    杨逍中了一记“玄冥神掌”,一瞬间全身如入冰窖,牙齿不由自主地捉对厮打,但仍奋起最后一丝气力,使出“乾坤大挪移”第三重的功夫,在左边一人的铁牌上一推,将诸般兵刃荡了开去,自己却撑持不住,一跤跌倒。

    那中年汉子放声长笑,得意之极,道:

    “我自出道以来,遇见的对手以你这老儿为第一。

    “你以半力抗我六人猛攻,居然仍能伤我两人,了不起啊了不起!

    “可惜你终究中我一掌,我敬重你一身修为,不愿让你受寒毒折磨而死,这就给你来个痛快的罢!”

    阴阴一笑,已跃至杨逍身前,右掌生风,直向杨逍顶门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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