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乌蒙灵谷

    山中无甲子，转眼十三个春秋已匆匆而过。少恭已长成前世的模样，再加上这一世在天墉城长大有师长相护朋友相伴，眉眼间竟比前世少了些许看尽世间的萧索，多出了几分恬淡怡然的灵动。

    长大成人的少恭乌发已经及至腰间，再也不是幼时齐耳的妹妹头，他不喜束冠，因此只要是在后山就只一根淡黄色发带系于发尾。一身白紫相间的天墉城统一装束穿在他身上竟显出丝丝缕缕人间不胜的缥缈之气。

    此时少恭正精心照料着一株金边玉叶开满紫红色花朵的植物，这是幼时从他师父住处接管过来的。他师父很是喜爱这株金边瑞香，但是显然能让他仙人师父喜欢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让仙人师父照料，别说师父他根本不会，就是少恭自己也不乐意。他宁可他来照顾这株花，然后师父来照顾他……

    这不，少恭在亭中浇花，紫胤真人正在凉亭旁一棵梧桐树下席地抚琴。十三年过去，岁月未曾在紫胤真人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要说有什么，少恭觉着师父不再似初见那样淡漠少言，那般遗世独立了。十三年的陪伴让他或多或少的明白师父身为执剑长老，身为世间第一仙的寂寞，所以他用十三年的时间让师父感受人间俗世的温情。在得知自己魂魄即将不存，少恭想着即使将来可能无法像他当日所说那样永世相伴，那此世也一定陪在师父左右。

    再看现在的后山已经被师徒三人改造成另一番景象，当然陵越负责了挖渠引流之类的……

    某日清晨，师兄弟二人正在凉亭旁练剑，就看见他们师父大人不知从何处带回了一株梧桐幼苗。于是，后山就多了株梧桐。

    某日傍晚，陵越正在凉亭旁刻苦练剑，就看见他家小师弟抱着那株被他照料得枝繁叶茂的瑞香，小心翼翼地剪下一些枝条。然后，又是对小湖边的土壤一番施为，再将这些剪下的枝条扦插整齐。于是，后山湖边又多了一片金边瑞香。

    某日午间，紫胤真人正与小徒弟在树下抚琴，就看见他那个越长越正派，越长越高冷的大徒弟拎着大捧的龙井茶苗，左看看右看看，无人，随即腆着脸求自家小师弟帮他弄个茶圃，省得他每次都要去灵药园取。于是，后山湖边瑞香旁边又多了一片龙井。

    ……以此类推，师徒三儿喜欢啥就往后山背，如今的后山已然被师徒三人收拾成了自家的后花园。期间有一次漓水真人到后山看望老友，险些以为后山换了主人，不得不承认老友这小徒弟没有收错，将整个后山打理的真如仙家洞府一般。

    “师父，今日怎又想起弹这曲榣山遗韵？”少恭走到紫胤对面也席地而坐。由于榣山梦境的原因少恭对于这曲子有些莫名的情感，既有源于熟悉感的喜爱，又有对师父追念故人的不甘。

    自从紫胤真人决定不再执着于前尘往事今生与小徒弟好好相处后，便不常弹奏那曲长琴最爱^抚的榣山之曲。今日又想起此曲实有缘由，只是他不知如何与自家小徒弟说。

    小徒弟刚入门时，紫胤真人就知道小徒弟仙灵已接近崩散，只因为自己一魂包裹着才勉强得以为继，但也恐怕仅能再支撑这一世。那时紫胤真人认为活一世也罢，只要小徒弟能再活得无拘无束、畅快开怀便也无甚可惜。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前觉得一世还有很长可以留着他与小徒弟慢慢相处，如今十三载已转瞬而过尤其是小徒弟都已经到了下山历练的年纪，紫胤真人越发得觉得离不开自家小徒弟了。

    紫胤真人这些年已经将回归的四魄凝炼，随着魂魄的稳固那些前世的记忆也随之消散。但紫胤真人自己却发现本应该回复上古仙人平淡超然的心境却因为小徒弟的经年陪伴不复存在。看着面对自己而坐的小徒弟出落得温文尔雅、芝兰玉树，一想到小徒弟摆脱不得的命运，紫胤真人便无限得厌恶上天的不公，天道的无情。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紫胤真人面前，只是吉凶难料紫胤真人还未曾考虑清楚要不要与少恭明说。

    “少恭，若是有机会可恢复你的记忆，甚至补全你的魂魄，但前路也许凶险难防，你……可要前去？”紫胤真人想这终究事关小徒弟自身，他也不能替小徒弟做决定，看看小徒弟自己是怎么想的也好。

    少恭这十三年夜夜做着那个仙山之巅的梦醒来的遗憾懊悔和每次看见师父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嫉妒不甘早已让他对自己失去的记忆耿耿于怀。现在听到师父说有机会找回记忆，还能补全魂魄，到时便可实现当日誓言永世相伴。想到这些少恭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起，眼中迸发出坚定的信念对紫胤真人说：“师父，无论前途如何，我也想去看看。师尊已成仙身，想必看得更是通透，世间生灵终难逃一死……弟子也并非奢望改变什么结果，只是想找回一个完整的自己，若他^日遇事，少恭亦不言悔。”

    “……不言悔……”

    “还望师父告知前因后果。”

    “也罢，为师……曾有一位挚友，亦是无论如何都要依自己心意而活，不论经历百折千磨、世间种种挫折苦难，仍然一往无前，从未言悔，也不在意结果如何。”

    “……不知师父所说挚友是？”不知为何少恭就是觉得师父所说的这位挚友就是师父追念的人，他与自己到底有何关系，难道自己只是他的影子？少恭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找回记忆的信念，他不想一辈子都在师父的羽翼下活得不明不白。他也不想自己短短的一生匆匆而过，到时候又留下师父独自面对着一世孤寂。

    “……”听见少恭发问，紫胤真人楞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随即心中自嘲：我也真是，自己竟然忘记了他本就是长琴，就算记忆不再，仍旧是同一人啊。

    “为师早些年识得乌蒙灵谷大巫祝韩休宁，她们一族负责看守被封印的焚寂古剑，如今焚寂之剑封印日益衰弱，她幼子云溪又因封印减弱之故煞气入怀，因此请为师前去相助。为师略通卜算之道，算出此次与你我师徒或是机缘，只是卦象中吉中又透着大凶，实在太过凶险。不过……既然少恭坚持，那便收拾一下，明日同为师去乌蒙灵谷吧。”